第 七 集

受凌虐倚夢履仙境 使心計洪洛屢遭冤

  荒涼的廟宇內陰暗冷清,仲平扶著婉兒在神壇前坐下,為她按摩推拿腳踝,減輕傷痛,再拾了柴火生起,將雜草湊作一堆,除下外袍舖上。一切弄妥,他對婉兒說道:「小姐,荒郊野地,一切就簡,你就湊和著過一個晚上,明天一大早,在下就送小姐回相府去。」慌忙搖頭,婉兒激動道:「不

要!我不要回相府。我要是回去了,我爹一定會把我關起來,到時候我就看不到……看不到……」婉兒欲言又止,眼角朝著仲平瞥去,她臉上浮起一片紅潮。仲平心領神會:「小姐,我相信我們還是會有見面的機會。」上前攙扶著

她邁向草堆,仲平頗有深意的勸慰著她:「俗語說,天下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。只要有心,哪怕是侯門深似海,一樣可以落海求珠;哪怕是宦府高似天,

一樣可以登天攀月。」他的幾句話聽在耳中,婉兒心中不由一陣亂跳,倚在草堆上,她輕輕點著頭:「我明白了,你也早點休息。」緩緩躺下身,望著轉過身去的仲平,婉兒的眉目之間,滿是情意:「他真是一個不欺暗室的謙謙君

子。」經此一宿,婉兒對仲平的愛意無形中又增加了幾分。天亮時,仲平扶著她剛欲步出廟門,總管崔安帶人找了進來,見兩人相扶的情形,以為仲平輕薄

婉兒,崔安大怒,卻被婉兒喝止。依依不捨的看著仲平,婉兒無奈的返回相府。注視著婉兒離去的背影,仲平的唇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。

  愛女終於找回,崔貴欣然大悅,聽了崔安的回話,生怕愛女與這素昧平生的書生糾纏不清,而使相府蒙羞,崔貴起了殺仲平之心。但細想後,覺得

仲平只是一介窮酸,不成氣候,犯不著為他而讓相府背上殺人之名,落人口實,於是叫來洪洛,讓他帶上三百兩銀票前去送與仲平。來到靈隱寺仲平房

中,洪洛誠懇奉上銀票,以謝仲平這幾日照顧婉兒之恩。看清洪洛放在桌上的銀票,仲平變了臉色:「這算是什麼?這是待友之道嗎?」沒想到仲平的反應會如此強烈,洪洛愣了愣:「我,我是特別來感謝你的。」仲平放聲怒斥:「「朋友是待之以誠,而不是誘之以利。洪公子,我看你也是知書達理之人,你這麼做,難道不覺得有辱王某的人格嗎?」一片誠心,哪想到是這種後果,

洪洛心急不已:「王公子,我沒有這個意思啊。」他的焦慮,仲平如若未見,言詞更加激烈:「我不管崔小姐對你說了什麼,那是她自己的想法,我無權干涉。所以,問題並不在於我,可是既然崔小姐是你的未婚妻,那麼,我勸告你一聲,該多花點心思讓她喜歡你,而不是想著怎麼樣去逼退

你的對手。」面對仲平的咄咄逼人,洪洛自知欠慮少思以致他會誤解,雖覺他的言語傷人,卻並不氣惱,反而恭身道:「多謝你的忠言,我會謹記在心。」拿起桌上的銀票,仲平似乎氣消了些,但不再多說,只朝著洪洛淡然道:「你走吧,我不送客了,這些錢,我收下。」他的動作,讓洪洛感覺有些莫名其妙,剛才還嚴詞拒絕,怎麼現在又……?他哪裡知道,自己送上門的銀票,為仲平帶來了另一個接近崔婉兒的機會。

  桂英在飄紅院中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艱辛,不分日夜的每日勞苦,但歹毒的碧玉卻覺得桂英在磨房的勞苦跟在牢房服刑差不多,便想換一種方式再加倍的折磨她。於是,碧玉向老鴇要來桂英做自己的貼身丫鬟,並帶她來到了以前屬於桂英的廂房。進到屋內,但見景物依舊,唯一的改變

就是住的人易地而處了。「去給我倒杯水來。」碧玉對桂英冷言命令,桂英小心遞上。碧玉接過茶水竟向桂英手上潑去!「啊!」熱沸的茶水讓桂英痛徹心肺,碧玉冷笑連聲:「會燙你的手就不會燙我的嘴嗎?再倒一杯。」忍住疼痛,桂英將搧溫的茶水再次遞上。「我是為教你怎麼一次為主人倒好茶,將屏

風後的衣服拿去洗!」碧玉竟在衣中放滿銀針,使桂英的雙手被銀針扎得鮮血淋淋。春香看在眼中,氣苦難忍,欲找碧玉評理又被桂英攔住,她只要能保全

性命、保住貞節就夠了,不想再節外生枝。看著桂英傷痕纍纍的雙手,春香流下淚來:「都怪我!如果不是我引來王仲平這個災星,你還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秦淮花魁啊。」桂英卻淡然笑道:「相公一定在某個地方專心攻書,一旦他考取功名後,就會來救我脫離風塵。我跟相公的姻緣有

神明為證,總有一天會苦盡甘來的。」她的眼中盈滿希望,臉上的光彩讓她顯得格外動人,以往的苦難似乎從來沒有過。深夜,又要為碧玉送上補湯,沒有

掌燈的屋中一片漆黑,桂英小心摸索,卻還是踩上撒了一地的珍珠,滑倒在地;驟來的疼痛讓她直不起腰、說不出話。手裡端著燭台,碧玉慢慢從房內走出來,瞥見地上撫著腰際疼痛不堪的桂英,她嘲笑道:「我說焦桂英,你的手

不管用,怎麼連腿也不濟事了?連路也不會走了?」她上前一把抓住桂英的頭髮。「你聽著,我拆了件珍珠衫,這會兒珍珠掉滿了房間,你如狗一樣跪在地上給我撿,不能少一顆半粒。」桂英匍匐在地,將地上的珍珠一顆顆撿進籃中,籃裡的珍珠越來越多,她也越來越累,每日的辛勞早已讓她疲憊不堪。她終於不能再承受,倒在冰冷的地上,合上極度疲乏的雙眼,慢慢的進入了夢鄉……

  寂靜的山林裡,霧氣迴繞,煦陽現暖,空氣中和著花粉香,沁人心脾,有股微微的涼爽與甜膩。春風拂過她的臉頰,她感覺到被天地潤澤的恩典;春風吹動她的秀髮衣袂,如在與她嬉戲著;陽光穿透樹葉,一束一束地投射在她身上,將她白皙絕美的容顏照出了粉嫩的色澤。倚坐樹下,餵食著懷中的白鴿,她泛開了一朵朵笑靨。遠處背著弓箭的他

白衣飄然,展現著乾淨卓越的氣度;止不了的喜悅溢滿他的雙眼,關不住的笑意凝在嘴邊。她放飛白鴿的愉悅讓他停住疾走的步伐,丟下手中辛苦捕獲的野

兔,輕輕走過去蹲在她的身旁,殷勤的遞上他的禮物;他掌中雪白的小小兔崽讓她驚喜不已,親暱愛憐的撫摸著牠:「好可愛啊!好可愛!」她臉上綻開的

笑容是他最想得到的回禮。碰碰牠,他說:「牠一定是迷了路,找不到母親了,或者像你我一樣是孤兒孤女,我們做牠的父母好不好?」她歡欣的點著

頭,卻又噘起了嘴,嗔怨道:「你不是說你還要去打野味嗎?!」放下肩上的弓箭,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,一粒野果在他手中鮮艷欲滴:「這就是我打回來

的野味,我已經不捨得殺生了。」她的笑容更深了,更美了。將荷葉包住的野果在她眼前深情的捧起,取過一粒野果,她的

眉梢眼底都是笑意。「來,我們到那邊看看好嗎?」溫和輕柔的扶起她,依偎著向那煦陽更盛、春意更濃的地方慢慢走去……

  「啊!」一陣劇痛將喃喃叫著「相公」的桂英從夢境中拉回,碧玉的腳正重重踩上她的手:「口口聲聲叫相公,我就不相信他看見一個遍體鱗傷、又老又醜的臭女人會有多癡情!」身體的折磨怎比得上眼前無情的現實,她強忍住

手上傳來的痛苦,可在碧玉又一次狠狠地踐踏下,她終於難耐的叫了出來:「啊……」「桂英!」似乎聽到了她的叫聲,正在苦讀的仲平驚駭的向前伸出雙手,宛如要攫取什麼。急促的喘息著,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責與愧疚:「桂

英,我對不起你,要是你知道我正對崔貴的女兒下功夫,你一定會對我恨之入骨。可是,我必需為自己舖後路、攀高枝,要不然,我就會被宦海湧流所淹沒,進不了高官之林,我就永遠報不了仇!桂英,你一定要諒解我的苦衷。」

說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,從袖中取出洪洛所贈的三百兩銀票,若有所思後毅然站起身來,拉開房門,往相國府走去。戒備森嚴的相國府讓仲平止住了腳步,一介平民,相國府怎麼可能接見,徘徊一陣,還是回去再等時機吧。

  回到相府的崔婉兒每日思念仲平,最後竟與削髮為尼要脅其母,崔母無可奈何,只好前去靈隱寺一見愛女的心上人。趁著崔母在寺內參佛,婉兒來

到仲平的房中。崔婉兒的出現讓仲平暗喜在心,卻不動聲色的寒著臉為婉兒倒了茶水,拿起書本,不再理會。幾日不見,仲平竟是如此不屑一顧,婉兒有了

抱怨:「冷茶、冷臉,你這是算什麼!」仲平滿臉忿色,厲聲喝道:「冷茶不入口,冷臉不入眼,你可以滾!」婉兒自小嬌慣,哪裡受過這種屈辱,轉身就

要奔出,「站住!先把話說明白再走。」「你沒來由對我惡言相向,還要說什麼?」「你來找我總有原因,你是來看我受到屈辱、狼狽而一蹶不振了嗎?你一定很失望,因為我一身傲骨,不但不會輕言放棄,還會奮發向上,考取功名,讓你相國府這些勢利小人對我刮目相看!」仲平怒忿交加,拿出銀票,在婉兒眼前揚起:「三百兩,你只值三百兩!回去告訴洪洛,他這麼做不只羞辱

了我也玷污了你。為什麼我要收下這筆錢?因為沒有第三者證明我有沒有收了錢。為了我的清白,我的人格,我正想把這筆錢交回相府,現在你來了,剛好,拿著,然後你可以走了!走!」不理會婉兒的哭泣、委曲、辯解,仲平一

把將她推出,用力關上房門。婉兒心中又痛又急,看著緊閉的房門,心知再解釋也沒有用,掩面悲哭著離去。卻不知身後的房門已開,倚在門邊的仲平放心的一歎。

  婉兒步履蹣跚,一路痛哭失聲。「崔小姐,很抱歉。」眼前竟是害自己肝腸寸斷的心上人。不知仲平何時跟上來,只見他一臉懊悔:「我是存心要氣走你,我清楚你的為人,不會用錢來羞辱我。氣走你,好讓自己死心絕念,門不當戶不對,與其痛苦忍受相思的折磨,倒不如快刀斬亂麻。」「那你

又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?」突來的溫柔讓婉兒驚喜之餘又有一絲不敢相信。仲平懊悔之中又加上幾分乞求:「我心難死、念難絕,眼見你離我而去,我的心

好痛,就如萬劍穿心一般。」婉兒感動不已:「王公子,不,我要叫你魁哥。魁哥,我會盡一切力量跟洪洛解除婚約,然

後與你永結白首。」嬌羞的撲進仲平懷中,婉兒喜悅無限,狀似深情地擁她入懷,仲平的雙眸中看不出半點愛意。

  仲平謙恭有禮、不卑不亢的氣度讓相國夫人眼見心喜、頗有好感,無父無母的淒涼身世更讓她多了幾分同情。婉兒拿出那三百兩銀票在母親面前告了洪洛一狀,崔母待洪洛一向普通,此時聽了女兒訴說,也怨洪洛處事不當。母女

兩人來到洪洛房中,婉兒將銀票一把甩在洪洛身上:「三百兩,我就只值三百兩!我現在就拿這筆錢為自己買身,請你讓我爹解除婚約,還我自在之身!」洪洛焦急不已:「小姐,你在我心中是無價之寶,我可以呵護你一輩子,我可以照顧你,你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?!」洪洛一番真心言語,婉兒卻毫不掛

懷:「『王魁』是我的朋友,你怎麼能拿錢去侮辱他、糟蹋他,你這是存心孤立我,陷我於不義!」婉兒咄咄逼人,洪洛無力辯解。家僕洪義看不過去出言維護公子,也被婉兒厲聲喝叱。洪義一心為公子出這口無名怨氣,帶上幾人在街市攔截『王魁』。仲平不及防備,雖掙脫逃去,卻已傷重

不輕。拖著受傷的身子來到早已勘察好的相府後門,小鈴子將他救回相府。仲平受傷,婉兒又急又氣,認定是洪洛所指

使,對洪洛又是一番大罵。此時崔貴始覺事情已不簡單,他倒要見見這個讓愛女神魂顛倒的『王魁』究竟是何等人物!

∼第七集完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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