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九 集

遭暗算春香代桂英 探洪洛假意獻慇勤

  老天似乎要為備受苦難的仲平做出一點補償,現在的仲平不僅高中狀元、光宗耀祖,更使崔貴發覺自己精挑細選的未來女婿洪洛竟患有長年的癆疾,讓他消除了對仲平的一絲疑慮。看著病塌上的洪洛,相國夫婦不由驚出一身冷汗,如不是及早發現,找個癆病女婿豈不是害了女兒一生?如今只希望那『王魁』是真心對待愛女,不再節外生枝他們就滿足了。正在憂慮之時,小鈴子驚喜來報:「狀元遊街回來了,還說要拜相爺為恩師呢。」相國夫婦喜出望外,

連忙在富麗堂皇的廳堂中迎接。頭戴官帽、身穿朝服的仲平滿面春風,手捧俸禮,躬身敬言:「學生『王魁』初入仕途,蒙昧惶恐,懇請相爺收為門徒,不吝賜教。栽培提拔之恩,學生必將肝腦塗地,竭誠以報。備有薄禮一份,不成敬意,請恩師笑納。」原本就英俊出眾的未來愛婿穿上一身

朝服更是別具風采,崔貴是越看越心喜;相國夫人見愛婿無親無故又暫無府地,做主讓仲平在相府中安住。她的提議,對仲平來說自然是正中下懷。仲

平起身作揖恭敬的向崔貴夫婦道謝,低下頭顱,仲平臉上那虛偽的笑容卻迅速消失了,心痛與愧疚在隱隱作痛的胸口纏繞,他在心底深深歎息著:「桂英,原諒我不能立刻去接你,我必須紮穩根基才能有所行動。娘子,你一定要等我回去,一定要等下去。」

  飄紅院中的桂英依舊日日夜夜挨苦受難,這種無期的折磨她一直忍受,她總是在安慰自己,不用多久相公就會來接她了。可即將到來的不是錐心思念的相公,而是一場滅頂的災難。絕色佳麗卻成婢女一個,對老鴇而言,就如把白花花的銀子浸在水中,這張臉如果去逢迎待客,哪豈不是財源滾滾來

嗎?對老鴇想要強逼桂英接客,碧玉連忙攔阻,她可不是良心發現,只怕萬一桂英被逼急了想不開尋了短見,以後誰供她消遣啊。碧玉向老鴇獻計,要先讓桂英不知不覺的接了這第一次,到時候她愧對『王魁』,自然就不會日盼夜盼了,說不定以後還會心甘情願呢。

  從良嫁給柱兒的春香過的是有上頓沒下頓的清苦日子,雖然兩人是情真愛深,苦中作樂,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啊。心痛地撫摸著每日四處忙活的柱兒日漸消瘦的臉龐,春香決定了:「我想去幹回我的老本行,怎麼樣?」柱兒大驚失色:「老本行!你要回去做妓女啊?!」春香在他頭上狠狠一戳:「去你

的老本行,我是說做桂花糕!」主意雖好,可沒本錢也不行,擺個小攤子也是要花錢的。正在躊躇之時,春香猛然跳起:「我想起來了,我還有五兩銀子藏

在飄紅院的東廂客房裡。」兩人高興的又叫又跳,這可是意外之財啊。夜長夢多,銀子萬一被盜去可就慘了,春香立即就要前往飄紅院;柱兒見天色已晚,勸她明日再拿不遲;可春香心急如焚,不顧柱兒阻攔,執意回到了飄紅院。

  新月如眉的明朗夜晚,飄紅院迎來了久違的客人——魯彪。對這個不一般的財神爺,老鴇又是喜來又是憂,喜的是又有大把銀子可揣了,憂的是

魯大爺眼高於頂,普通煙花女看不上眼。這不,已經為他送上飄紅院中最好的姑娘了,可魯大爺還是拉長一張臉,怨聲連連:「什麼貨色,我看你們這兒只

有花魁才對我的胃口。」花魁!老鴇眼珠一轉:「魯大爺,你先喝點酒,今晚,我就給您弄個花魁!」匆匆上樓對著碧玉耳題面命一番。碧玉房中,桂英端上飯菜,碧玉以試湯為名,讓猶然不知的桂英喝下摻了迷藥的湯水。看著桂英昏迷過去,老鴇帶人將桂英扶了出去,不知欲帶往何處?

  趁著後堂無人,春香悄悄摸進了飄紅院內自己的房間。走到床邊,伸手觸及藏在床底下的銀兩,她笑開了懷。小心揣好,她剛要邁步,老鴇的聲音

卻從門外傳來。春香嚇了一跳,忙左右環顧可容藏身之處,看見一旁的屏風,隨著門外的聲音越來越近,她趕緊閃入屏風後,縮在角落,大氣也不敢出一口。片刻,老鴇推門進來,跟在她身後的兩個打手竟攙扶著昏迷中的桂英!

  窗外,一片烏雲飄來遮蓋了如眉的新月,讓本來清涼明朗的夜晚即刻變得陰暗起來,隨著烏雲更深的密佈,隆隆雷聲開始在天際響起。望著床上似

在熟睡的桂英,老鴇的聲音比窗外的夜色更陰沉:「焦桂英,今晚春風一度之後,老娘看你還端什麼架子!」說完,老鴇獰笑著離去。老鴇一走,春香從屏

風後出來,上前看清楚床上的確是桂英,她焦急萬分,慌忙猛搖著她:「桂英姐!快醒醒!」「盧大爺,您慢走啊。」有人朝這邊來了!聲音慢慢逼近。來不及了!手忙腳亂的將桂英扶到屏風後,春香急急吹滅蠟燭,躺上床去。酒醉

心迷的魯彪搖搖晃晃走進門來,摸摸索索向床內撲去。雷聲越來越大,淒厲劃下的閃電照在春香慘白的臉上,這難道就是她的宿命?!家中心焦等待妻子

的柱兒坐立不安,一聲巨雷在耳邊響起更讓他心驚肉跳。「春香!」朝著大雨滂沱、雷聲陣陣的門外,他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屏風後的桂英幽幽醒轉。慢慢撐起身軀,不知身在何處。點上蠟燭,瑩亮的燭光讓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,也驚醒了熟睡中的春香。春

香?!她怎麼會衣衫不整的在這裡?床內的春香讓桂英又驚又奇。此刻,春香也驚詫地發現睡在身旁的竟然是自己曾拒不委身的魯彪!不待桂英細問,春香急整衣衫,掩面奔出。醒來的魯彪也是一片茫然,怎麼會是春香?!春香的悲泣、魯彪的悔恨、自己的昏迷、眼前陌生的房間,桂英如夢初醒,全然明白了。

  傾盆大雨自陰霾裡的天空中瀉落,四周陰沉晦暗,帶著一種淒冷沉鬱的意味。石橋邊,春香顫巍巍的站在暴雨中,任由雨水淋濕她的全身,似乎要讓雨水洗淨她滿身的污穢。愧疚、悔恨,像一把利劍般,不斷刺戳著桂英的心,面對眼前的春香,她感覺任何的言語都顯得那麼的貧乏:「春香!我寧可去死,也不要你這麼做啊!」「我寧可這麼做,也不要眼睜睜的看著你被糟蹋。」春香佈滿雨水的臉龐浮起一抹淒苦的笑容:「反正我也跟過這麼多男人,也不在

乎再多一個,我生來就是做妓女的命。」「住口!你已經不是以前的春香,你已經從良了!」桂英悲聲大叫:「你這麼做完全是因為有我這個『好姐妹』。真是好笑,是我叫你不要走回頭路,結果逼良為娼的竟是我這個『好姐妹』!」仰望無情的蒼天,桂英的笑聲中是無盡的淒涼與自責。「怎麼能怪你

呢,這不是你的本意,你的際遇已經夠不幸了。」「不怪我怪誰!我從沒幫過你什麼,我帶給你的只是無數的折磨,無數的痛苦!我根本就是個成事不足、敗事有餘的禍害。我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!」悲痛欲絕的桂英向著橋邊衝去,春香慌忙抱住:「桂英姐!你不要這樣,你這樣我也不要活了。」「春

香!」一樣的苦楚,一樣的悲哀,兩姐妹緊緊抱在一起,放聲痛哭。石橋對面樹後的一道熟悉身影讓春香止住了哭泣聲,定睛看過去,是柱兒!他什麼都聽到了!春香腦中霎時一片空白,飛似的轉身跑開,她不要面對他,她已經沒臉

再見他了。看著遠處神情木然的柱兒,桂英跪倒在地,她知道此刻自己做什麼也彌補不了柱兒心中的傷痛。

  此刻的心情,柱兒自己也理不清。他想大聲喊叫,卻懶得張口;他想用力發洩,卻無力舉手。渾渾噩噩的回到家中,空無一人的淒涼環境讓他恢復了些許神智,低頭看見地上的碎瓦;這是昨晚自己焦急等待春香時,失手打碎的。這麼說,春香一直沒回來過!柱兒心神大震,驚慌的飛奔出去。「春

香,春香。」在山野、林間,柱兒一聲聲呼喚著;「春香,春香。」從日出到黃昏,柱兒一遍遍叫喊著。終於,在深山小河邊,找到了木然佇立的春香。「不要過來!我不要再看到你。我認了,我就是天生下流、人盡可夫的女人,你走!」柱兒忙趨向前:「不!你不是這樣的人,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,也

知道你所遭受的委曲啊!」春香潸然淚下:「我求你不要對我這麼好,我寧可你打我、罵我、羞辱我,也不要你這樣體諒我。」看著眼前抽泣著的嬌弱身軀,柱兒心痛難忍:「我承認發生這樣的事,我自己也很痛苦。可是我痛定思痛後,我更恨我自己;我甚至懷疑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去保護你,去保護桂英。春香,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,讓我保護你,保護桂英。」「夠了,夠了。你不

要再說了,你走不走?你不走,我走!」春香緊掩住雙耳,欲往小河中跑去。柱兒慌忙拉住。從懷中摸出一樽木雕像,送到春香眼前,柱兒淚流滿

面:「我把你刻成這個木雕仙女,因為我害怕我們這輩子無法結為夫妻。在我心裡,你永遠是聖潔的觀音娘娘,過去是,現在是,以後也是,永遠不會改

變!」面對柱兒的深情訴說,春香心中五味雜陳,無法言喻,她只有深深撲進他溫暖的胸懷,緊緊抓住他堅實的臂膀,痛快地哭出她心中的愛戀與感激。

  安撫春香後,柱兒找到魯彪,將自己滿腔的怒火化為力量,一拳一拳地在魯彪身上發洩。魯彪承受著柱兒的怒氣,毫不還擊。朋友妻,不可戲,對自己酒醉後犯下的糊塗事,魯彪是悔恨萬分。幹出這種事,兄弟情是不能再續了;如今,只有在飄紅院包下桂英,不讓她再受到老鴇的逼迫,保留她的清白,作為對柱兒、春香的一絲彌補,也使自己良心稍安。但魯彪也知道,自己救得了

一時,救不了一世。於是,他對柱兒建議,將桂英安然送到京城,送到她的狀元相公身邊;只有這樣,她才可能真正安全,才能有一條活路。

  飄紅院中依然是鶯歌燕舞,恩客盈門。坐在妝台前的桂英輕描娥眉,淡施脂粉。此刻,原本黯然的臉容溢滿了光彩,屬於她的獨特風采重新回到了她身上。身旁殷勤伺候的老鴇掩不住眼中的驚艷,花魁就是花魁,稍一打扮就又是風華絕代、儀態萬千了。對著桂英再左瞧瞧、右看看,老鴇心滿意足地笑著離

去。俯身向前,桂英仔細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。唇如硃砂,不點而紅;眉如新月,不畫而黛;眸如明星,閃爍動人,妝鏡中如此的絕美容顏她卻並未留意,她只看見自己的鬢邊多了一根白髮。輕輕地扯下這根刺痛她雙目的白髮,歎息自語:「多情,應笑我早生華髮。」一抹淡淡的愁緒又浮上了她的心頭。

  門外的一聲響動,驚擾愁悶中的桂英。轉頭望去,竟然是那心如蛇蠍的碧玉。「喲,真是雨不灑花花不紅,我說嘛,要是你肯早點接客的話,也不會白白受苦。」碧玉臉上的妒恨之色比往日更甚。桂英正色回道:「我絕不後悔,我相信過去的每件事情都有它存在的意義,最重要的是未來該怎麼去做。」碧玉冷哼一聲:「你還會有什麼未來?到現在你還自命不凡。我告訴你,妓女就是妓女,裝出一副三貞九烈的樣子,你唬誰啊?」「如果你是來羞辱我的話,

那恕我不奉陪了。」桂英轉身欲走。「站住!」碧玉卻猶未過癮:「怎麼,惱羞成怒啊?我還以為你不知羞呢。前幾天還左一句相公、右一句相公,現

在只不過和魯彪春風一度,就什麼都忘了。你這樣子哪還像個狀元夫人啊?」怒火在心中燃燒,指著碧玉,桂英再也不能容忍了:「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妒婦!你不擇手段要把我推入火坑,要看我傾盡自己的痛,可我偏偏要自視清高,自信滿滿。在我眼裡,你是個不入流的人物,我壓根不屑與你一般見

識!」碧玉氣急敗壞,一巴掌打在桂英臉上,桂英毫無懼色,重重地一巴掌回過去,碧玉還欲還手,桂英將她一把抓住,推倒在地。看著碧玉不相信的神情,桂英聲厲詞嚴:「推石磨、幹粗活,我已經不是那個弱不禁風的焦桂英了。你算是大紅牌,可只是個培養中的嫩

主,真要花國競比,你的人脈還不行;我要是開始接客的話,你說會怎麼樣?我的狀元夫人夢還沒醒,你的花魁夢可該醒了吧?」碧玉大驚失色,神情慌

亂,可她眼中的恨意卻更深:「不!不!你不能這樣做。焦桂英,我這麼做,都是因為你!你對我不仁,我才對你不義的。我會這樣,都是你跟『王魁』逼的。」桂英疑惑不已:「你這話怎麼說?」碧玉似乎沉浸在某種回憶之中,充滿恨意的雙眼竟含有一絲從未浮現過的柔情。「你記得我曾去照顧

過『王魁』的。想我碧玉,一向冷漠高傲,對嬤嬤都不假以顏色,可是當我一眼見到『王魁』,就深深的被他吸引;可是他不把我放在眼裡,對我的殷勤視而不見,一心只想找桂英姑娘。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看得上眼的男人。你為我想想,可只要有你的存在,我就連一點機會也沒有。我恨你!我恨死你了!」碧玉悲憤莫名,哭喊著掩面奔出。看著她淒涼的背影,桂英對她的恨意驟然而解,隱隱浮起一絲同情。

  芳草淒淒,晨霧瀰漫的山間小渡,春香與柱兒在焦急等待著魯彪從飄紅院中接出桂英。為掩人耳目,他們只有自撐小船前往京城。「來了,桂英姐。」看見魯彪與桂英匆匆而來,春香興沖沖跑上前迎接,柱兒連忙撐來小船。對著魯彪盈盈拜下,桂英感激不盡;面帶愧色扶起桂英,魯彪要三人趕

忙離去。邁上小船,撐離河畔,將曾經的苦難與折磨拋諸身後,向著那幸福之路緩緩駛去。

  用「淒慘」二字形容此刻的洪洛決不為過。今科考舉名落孫山,迎娶心愛的女子已是無望,身染癆疾更如雪上加霜,為防洪洛的癆疾傳染,陰毒的崔貴還吩咐崔安將他用過的東西在他門前全部燒燬,如不是婉兒心生同情,溫和相待,洪洛真是生不如死了。此時的洪洛對仲平已是毫無威脅,為顯其誠,仲平每日送上療身補藥。洪洛雖不知仲平對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,但近日飽受冷眼,相府中人人避之,對仲平此舉,他還是心懷感激。

~第九集完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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