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集(上)

遭算計靈符傷桂英 動肝火鍾馗懲仲平

  一大早,崔安就來嘗樂坊找仲平,告知他洪洛已死,讓他即刻趕回相府。喝得迷迷糊糊的仲平被這驟來的消息驚去了一身的醉意,愣了好一會兒才搖晃著站起,拖拉著雙腳步出師師的房間。抬眼看看呆立一旁的師師,崔安臉上的神色微微一變;感覺到他不是很善意的眼光,師師有些無措地垂下了頭,心中

開始不安起來。果然,半個時辰不到,崔安又折回來了。一張銀票丟在師師的面前,崔安利誘之下是更多的威脅:「兩條路給你選,一條是為我偷到『王魁』的髮簪,一條是陪著『王魁』誅連,一齊殺頭!」師師又驚又怕:「我不知道該怎麼偷?」崔安獰笑道:「趁他在這裡過夜的時候,搜他的衣褲,會不

會啊?」取出一幅畫樣,遞給師師:「像這支。」師師只有怯怯地點頭:「我知道了。」門外的桂英將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,神情一凜,她閃身離去。

  為洪洛點上一柱清香,對含淚悲泣的婉兒不願多看一眼,仲平面無表情坐在一旁。心痛女兒病未癒身還虛,崔貴讓她回房;想起洪洛的種種好處,婉兒

不願離開,還是悲痛不已。抬起紅腫的眼眶,她一眼瞥見桂英一閃而過的白影,又嚇得抱頭驚叫。

「桂英!」仲平抬腳即追。崔貴卻暴怒不迭,愛女連遭驚嚇,非請個道行高深的道士前來收妖不可了。

  今晚的師師有些心神不寧,只知醉酒的仲平哪能查覺,他的心思早已不知飄到哪裡去了。一曲彈畢,她站起身,含羞道:「公子,安歇吧。」仲平依舊念他的杯中物:「你累了,你先去睡吧。」「王公子,你為什麼……」瞥他一眼,師師難以啟齒。仲平卻面色不改回問道:「為什麼不跟你過夜,卻天天守

著你,是不是?」師師雙頰紅暈,垂首不語。微醺的眼眸凝視著琵琶,他輕柔地碰觸:「都是因為它,我只要聽到琵琶,才能想像過往跟桂英在一起的一點

一滴。」門外的一縷幽魂因他的深情而無聲的歎氣。師師由衷言道:「同樣是青樓女子,我真是羨慕桂英。」看著她愁悶的表情,仲平真誠地說:「師師,你要是厭倦了青樓賣笑,我可以替你贖身,你拿著錢到沒人認識你的地方,落地生根,重新過你的新生活,你意下如何?」對仲平這番話,師師感到訝異不

已:「你真的願意替我贖身?!」自懷中取出一疊銀票,仲平遞在她眼前:「拿去,拿去換你的賣身契。」顫手接過銀票,師師還不敢相信:「你不要我

回報你什麼嗎?」仲平有些好笑道:「你好像不相信我對你的誠意,那我立刻走,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。」甩甩衣袖,仲平開門就要走。「等等,我想告訴你一件事。」師師忙叫住他。門外的桂英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,揚起了秀眉。

  荒郊破廟內,崔安應約而來。看到師師一身素衣,不禁感到奇怪:「師師,你怎麼這身打扮?」「我從良了,所以才約你在這裡相見。」「你從良了?我還沒給你銀子啊?」崔安更奇了。「我可以給她。」仲平緩步邁進廟來。崔安大驚,忙看師師:「師師,你?!」仲平讓在一旁:「師師,你走

吧,遠走高飛,別再回頭。」師師哪敢再留,三步並作兩步跑出破廟。瞥向崔安,冷凜著臉,仲平的口氣冷硬無比:「買通師師偷我的髮簪,怎麼啦?崔貴沉不住氣要掀我的底了?」崔安的一雙賊眼盯在仲平身上:「王仲平?!」仲

平面色不變,鎮定自若道:「正是!我很好奇,你們怎麼會知道我是王仲平?」既已識破,崔安也不再隱瞞:「因為你送給小姐的護身符正是相爺當年親手為你戴上的。」身體一僵,仲平顫聲問道:「可是,送我護身符的人與我爹有金蘭之誼!」崔安冷冷笑道:「沒錯,相爺和王師松本是結拜兄弟。」憤

怒的氣焰沖得仲平腦子一陣暈眩:「那他為什麼要害我們王家滿門抄斬?!」崔安又是一聲冷笑,卻不答話。急不可耐的仲平抽出袖中匕首就橫在他的脖子上:「說!崔貴為什麼要害我爹?!」崔安立刻嚇得兩腿發軟:「相爺通敵叛

國的罪證落在王師松的手裡啊。」比起出賣崔貴來,還是命更重要啊。仲平是越聽越驚:「是什麼樣的通敵叛國罪證?!」感覺脖子上的冰涼,崔安吞了吞口水:「聽說是一封信,相爺為了找這封信,所以先下手為強,滿門抄斬是為找那封信啊。」仲平的雙眼充滿了血絲:「那信呢?有沒有找到?!」「信雖

然沒有找到,可是相爺把王家所有的書畫都燒了,想必已……已經毀滅證據了。」看到仲平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神,崔安話都要

說不清了。垂下雙手,仲平的心已被恨火燒得赤紅:「崔貴,你通敵叛國卻做賊的喊抓賊,把你該承受的制裁,通通交還給我們一門忠良的都統制府!」看到仲平有些失常的神情,崔安再顧不得了,拔腿就要跑。他快,仲平更快,一

把抓住他,手中的匕首在他眼前晃動:「崔貴是主謀,你也難免是共犯,你以為我會讓你活著回去向他通風報信嗎?」高舉的匕首朝著崔安就要落下……

  「碰」,一股奇異的力量擋開了仲平,讓他差點站立不穩。定過神來,眼前一身縞素的正是桂英。「仲平,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殺人的嗎?」似沒聽到

她的責問,望著憑空鑽出的她,仲平完全楞住了。「放他回去吧,我諒他不敢向崔貴透露今天的事。除非,他想崔貴真的殺了他。」崔安嚇壞了:「焦……

焦……焦桂英,你不是已經死了嗎?!」心中已有所覺,仲平卻不願相信:「桂英,你怎麼可以忽然間憑空出現呢?!」看著她閃爍、迴避的眼神,剎那間,仲平如跌進了無底的深淵:「你已經不是人了!」強迫自己漠視他眼中的哀傷和失望,桂英面

向崔安道:「崔安,我警告你,今天的事一個字也不准對別人透露出去,否則,你瞞得了人的耳目,也瞞不了鬼神,就算崔貴不殺你,我也會來抓你的。」崔安哪敢不答應,點頭如搗蒜:「好好,我不說,我不說,我一個字也不說。」慌作一團跑出廟宇,他片刻也不敢再停留。

  所有的愁都在那緊鎖的眉峰間,所有的情都在這一聲呼喚中:「桂英!」想緊緊抱住她感覺她的存在,卻還是扎扎實實撲了個空,茫然揮動著雙手,所觸及的還是滿把虛無。悲哀的回過頭來,他質問的聲中是滿滿的失落:「桂英,你已經死了,你為什麼還要騙我說你沒有死?!」別過臉去,她似不敢面

對他。淚水不受控制的盈滿眼眶,他哽咽道:「你讓我從絕望之中重燃希望,現在又再把我拋進絕望之中。焦桂英,難道你覺得我所承受的殘酷折磨還不夠,是不是?!」難以排遣的心痛感覺讓他發出對她從未有過的憤怒。桂英一臉錯綜複雜的神情,他的悲慟,她無從安慰:「仲平,我想,我們今生是緣盡了。」

不肯接受她所說的事實,他驚惶地大叫著撲上去:「不!桂英,不!」連忙閃過,桂英心痛地看著他:「你死了這條心吧,如今,我們已經是陰陽兩隔,你就忘了我吧,替王家昭雪沉冤才是當務之急啊。」伸出的雙手似在盼望她回心轉意的觸摸,不願垂下,卻終究還是失望地耷落。悲苦

地搖搖頭,他心中一片迷惘:「昭雪沉冤,昭雪沉冤是需要證據的,你叫我到哪裡去找崔貴通敵賣國的密函啊?」桂英眼睛一亮:「仲平,我可以替你去

查。」有了一絲希望:「你可以替我找到那封信?」頗有信心的點點頭,桂英凝重道:「當鬼就比當人多了這點好處,可以探查人們不可告人的隱私,所以

說,神鬼不可欺。」眼中浮現一層陰狠之色,仲平咧開了嘴角:「好極了,只要能找到那封密函,我一定會好好的懲罰崔貴,把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,加倍向他索回!」他

語氣中的森冷讓人不寒而慄,一臉的狠毒讓她心中一顫:「不,仲平,你該看看你現在的神情有多可怕,你若再執迷不悟的話,我不會坐視你變成另外一個

嗜血惡魔崔貴,必要時,我會不惜一切,親手把你抓走!」忙整臉色,仲平意欲解釋:「桂英,我是……」抬手止住,桂英

此時不願多想:「什麼都不要再說了,我這就去找密函。」陰陽扇一揮,她一閃不見。怔忡地呆望著荒涼的廟宇,仲平的心神已呈麻痺狀態。

  桂英雖是陰魂,但道行終究太淺,還未到通天曉地之境,為查到密函,她只有回到鬼王府苦求義兄鍾馗相助。面對桂英的哀求,鍾馗執意不允:「人鬼殊途,各有其道,神鬼要是插手人事太多,會弄得天道大亂。當初愚兄幫仲平是為忠良留一脈骨血,希望他日後昭雪沉冤,這也算是替天行道。」聽了義兄的這番話,桂英不禁蹙緊了眉頭:「那你為什麼不幫人幫到底,送佛送到西,

再幫幫仲平呢?」鍾馗歎道:「桂英,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,所以上天可以幫人留一條生路,可是事在人為;愚兄救了仲平性命,就看他這一生的道路如何走法,然後再決定他的成敗功過。」「大哥說得雖然有理,但仲平他現在深陷虎口,不能脫身啊,他的許多乖戾的行為都是為了自保,實在有令人同情之處。大哥,難道你就真忍心這麼看著,全然不念金蘭之誼了嗎?」見義兄有些

猶豫不定的神情,桂英故作哀歎:「大哥如果真的有這麼為難之處的話,那我也只好自己去找了。」「桂英!」攔住她,鍾馗始終心有餘悸:「神鬼要插手人事太多,會為你招來殺身之禍的。」桂英堅定的語氣沒半分扭轉的餘地:

「大哥早就提醒過我,會有魂飛魄散、永世不得超生的劫難,如我刻意逃避的話,不也是逆天之舉嗎?」無奈地跺跺腳,鍾馗不再堅持:「好吧,我只能略作提示,告訴仲平,要找密函,必須要信神佛。」桂英瞪大了眼:「信神佛?

你明明知道他不信神佛的啊。」「不信也得信,愚兄言盡於此。」話音落完,鍾馗果不再答一句。雖然含糊,還是有所收穫,礙於天機,桂英也不便再細問。

  隔日,侍郎府中,崔貴重金禮聘了一遊方道士前來收魂驅鬼。這馬姓道長四下看過,只覺周遭冤氣不散,忙向崔貴訊問因果。聽了崔貴所言,馬道士便獻計,可借仲平之手除去陰魂。將一張黃符寫上咒文,劃了硃砂,交與婉兒,吩咐她把靈符縫在王魁的衣服裡;到時,任何陰魂一觸符法

即會靈氣大傷,那時再行收拾就易如反掌了。婉兒惶恐接過符紙,雖覺不妥,但此刻由不得她再多想。她只能一切依從道士所言而行。

  盈月懸空,星子密佈,桂英悠然飄進了侍郎府。看到書房中微弱的燈光,她身形輕晃即穿過緊閉的門扉。似有點疲憊的仲平抬眼瞅見,臉上漾開了欣喜

的笑容:「桂英。」她微微點頭,不由自主地回報一笑。仲平傾身問道:「查得怎麼樣了?」「其實我的修為尚淺,並沒查到什麼,不過我問過一位朋友,他要我勸你四個字:要信神佛!」她很慎重地道出最後四個字。仲平訝異地揚

了揚眉:「要信神佛?」不好說是義兄所言,桂英只能認真重申:「對,要信神佛才有機會找到你要的那封密函。」凝神細思個中含意,卻還是摸不著頭

腦,淡淡地甩甩頭,仲平的雙眸向她望去。感受到他熾熱的視線鎖在她臉上,心中一動,桂英本能地轉身欲走。「桂英!不要走!讓我多看你一眼。」他急急抬手呼住她。怕自己的心再為他牽動,牽動過去所有的舊傷新痕,她不敢回頭:「仲平,我們今生緣分已經盡了,再多看幾眼,只有多添幾分傷心。」

「不!桂英!」仲平疾衝過去。「不,不要靠過來!」桂英疾步退後。強制止住,他勉強地點著頭:「好,我不過來,我也不碰你。」目不轉睛望著她,仲平滿心期盼:「可是,你可以觸摸我嗎?」她怕極了再受到傷害,卻又忍不住強烈地受到他的影響:「我是可以觸摸到你。」情真意切地

凝望她,他似怕驚嚇了她一般極緩慢地伸出了手,心中的迫切讓他的手輕微地顫抖著。她彷彿著了魔似地抬起頭,和他深邃的眼眸相遇,望著他滿是期冀的眼神,她心神恍惚,依稀聽見自己急奔的心,一聲又一聲的鼓噪著,牽引著她

的手向他靠近,兩隻手終於緊緊地拉住。濃濃的滿足感,密密地籠罩著他空寂而紛亂的心房,閉上眼,他將深深地一聲欣慰的歎息留在心底;而他的神情更讓她有說不出的心痛。睜開了眼,他的聲音似在盡力壓抑:「抱抱我。」欲上

前的身軀猛地停住,桂英心驚地輕喘著;她想起了鍾大哥的話,不能動情!不能動情!她像是燙著似的縮回了手。來回地梭巡著那令她心碎又心醉的俊俏容

顏,她還是不能控制地輕喚他:「仲平。」展開雙臂,他的哀求聲就像急流的漩渦,直將她捲進去:

「桂英,求求你。」「仲平!」她再也無法抑制潮水般洶湧而來的情感,迫不及待地撲進了他的懷中。

  「啊!」一道金光,剛剛觸及的身體「嗖」地彈開,桂英只覺身軀如被刺了千瘡百孔般疼痛,而周身的力氣正從這些孔洞中一點點的漏出。痛苦難忍的她指著仲平:「你?!你?!」仲平從迷醉的雲端瞬間跌回平地,驚惶茫然地

看著她:「桂英!怎麼啦?!怎麼啦?!」「你!你竟然用靈符傷我,你,你好狠心!」更多的疼痛再次襲來,桂英只有急忙晃身離去。「桂英!靈符?什

麼靈符?!」眼看她萬般痛苦的消失,仲平手忙腳亂地扯著衣衫,不停翻找著,駭然發現一張黃符牢牢地縫在衣擺上……

∼第十九集(上)完∼ 第十九集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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