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集(上)

聞噩耗仲平哭斷腸 飄渺界兄妹喜相逢

  陣陣刺骨的抽痛讓柱兒逐漸甦醒,眼前觸及的不是高聳屹立的大理寺,而是一處陌生的房間。疑惑之時,一道聲音貫入他耳中:「來,喝點水,你

會覺得好些。我替你引見一下,這是我家相爺,他救了你的性命。」說話之人竟是崔安。那如老僧入定般地坐著、一副莫測高深、好整以暇模樣的人,正是崔貴!柱兒不識得二人,道謝接過茶水,問道:「相爺?哪一位相爺啊?」崔安回答他:「是當今右丞相,崔相爺!」「崔貴?!」柱兒一驚,憎恨的望過

去,崔貴端坐不言,滿面笑容。柱兒撐身怒罵:「崔貴,你根本和『王魁』就是蛇鼠一窩,你為什麼要救我?你安的什麼心眼啊?!崔貴,不管你是威脅也好,利誘也罷,我是絕對不會放過『王魁』的!」柱兒的不敬,崔貴毫不介懷,站起身來哈哈大笑:「老夫何須為了『王魁』而要挾、利誘於你啊?老夫只要眼睜睜的看你在大理寺被活活打死,那老夫豈不就高枕無憂了嗎?」柱兒

忍痛滑下床榻:「不管你為什麼要救我,那都是黃鼠狼給雞拜年,不安好心的。」拖著身子上前,緊盯著崔貴,他咬牙說著:「崔貴,回去告訴你那寶貝女婿一件事,焦桂英死了!」「死了?她怎麼死的?」崔貴心中詫異,半信半

疑問道。柱兒別過頭去,淒然道:「她在海神廟上吊自盡了。」從柱兒的神色中確知此事不假,崔貴滿是皺紋的臉上暗藏著陰沉的笑意,卻故作驚愕之色。「『王魁』害死了春香,又逼死了桂英,這筆血仇,我丁寶柱要他血債血還。只要我一日不死,我會叫他永無寧日的!」柱兒脹紅了臉,憤恨怒吼著。重重地喘了幾口氣,他甩開崔安的勸阻、扶持,跛拐著衝出門去。「崔安。」喝止住還欲阻攔柱兒的崔安,「哈哈哈……」崔貴詭異而猖狂地大笑起來。

  仲平不把內心的苦悶與焦急形諸於表面,每日看似平靜度過。這日,在書房攻讀,他眼神飄忽,心神不寧,自知如今受崔貴控制,處境艱危,如只守不攻,終會有筋疲力竭之時。在心底深深一聲歎息,他不禁捫心自問:「我為了

報仇付出這麼多代價,到底值不值得?」凝思出神,魂在天外之際,一件長衫輕輕搭上他的肩背,他渾身一震,抬眼望去,是婉兒,仲平沒好氣地輕吁了一聲。婉兒笑睇著他,柔聲說道:「試試這件長袍合不合身?」「起來嘛。」拉起不言不動的仲平,婉兒仔細比劃著:「長了點,我再修改一次一定合身。」

「嗯。」聳聳肩,仲平淡然回應。「吱」,小鈴子推門進來,恭謹說道:「姑爺,相爺請您過去一趟。」

  婉兒陪同仲平回到相府。花廳中,崔貴細瞇著眼對仲平盯了半響,冒出一句:「『王魁』,老夫得婿若此,夫復何求啊。」來者不善!仲平起身恭禮,虛情偽意回道:「小婿自知年少輕狂,鑄下錯事,令岳父大人蒙羞;小婿自知有罪,甘心領責,請岳父大人教訓。」崔貴哈哈笑道:「這話是從何說起,這次讓賢婿擔驚受怕,必定受了很多的罪,老夫還沒為賢婿擺一桌酒席壓壓驚。

賢婿啊,你不會怪老夫吧?」仲平裝出惶恐之狀:「豈敢,豈敢。」婉兒嬌嗔滿面「哎呀」一聲,不覺地打破暗潮洶湧的僵局:「自家人還要這麼客套,人家坐不住了啦。」拉過仲平:「魁哥,我們走。」仲平正求之不得,對崔貴微一頷首,跨步就要走。「慢著。」崔貴不慌不忙地開口攔阻:「老夫還有天大

的好消息要告訴你們。」望著崔貴那透著詭異的笑容,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仲平的心頭。婉兒卻興奮問道:「什麼天大的好消息?」崔貴緊盯著仲平:「從今以後,你們夫妻二人可以好好的恩恩愛愛,沒有人再來驚擾你們了。」向仲平湊前一步,他眼中充滿狡黠:「而且,『王魁』,焦桂英也不會再來糾纏你了。」內藏的不安讓仲平的笑容大不自然:「這話怎麼說?」「因為,焦桂

英,死了。」崔貴不再賣關子,緩緩說出。婉兒聞言愣住,這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仲平的腦際轟然一震,瞠大了雙目,緊張的窒息感縛著他的喉間。強按捺住欲跳出胸膛的驚悸,這或許只是崔貴的手段,他的又一種技倆而已,他不會上當:「焦桂英死了?!你是打從哪兒得知這消息的?會不會是路邊傳聞呢?」背過崔貴,他不定的眼眸,複雜的神情,卻將他心底的恐懼與焦灼表露無遺。

湊在仲平身後,崔貴故作冥思:「依老夫推測,不大可能,聽說,這焦桂英好像在什麼廟裡頭……」向仲平隨著自己的言語而乍紅乍白的臉斜視一眼,崔貴滿意地收回目光:「喔,想起來了,海神廟!對,海神廟,焦桂英在海神廟裡上吊自盡了!」一聽「海神廟」三字,仲平驚愕得張大了嘴,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,全身的血液差點凝結成冰。他只覺

胸口一緊,好像有隻無形的手,抓緊了他的心,揪得他無法呼吸,無法喘氣。這種噬心蝕骨般的痛苦,真要當場將他的心魂

撕裂!「哈哈哈……,『王魁』,恭喜你了,從今以後,你可以逍遙自在,沒有人再來打攪你了,啊,哈哈哈……」崔貴得逞的狂笑聲貫入他的耳內。揪緊

了衣襟,他竭盡全力讓自己說話:「小婿身體不適,小婿告退。」話音未落,他已如逃命般地奔出相府。

  壓在心裡的強烈悲痛讓仲平扭曲了臉,悲至極限,只聞哽咽之聲,血紅的眼中聚滿了淚水卻流不下半滴。痛苦、悲傷跟無

助的顫抖讓他站立不穩,依靠扶持著柱欄,才能挪動似已僵硬的雙足。踉蹌回到侍郎府,搖晃著伏坐在椅上,他捏緊拳頭用力塞進嘴中,掩去喉頭突竄而起

的嗚咽,更死死咬下,讓牙齒深深陷進皮肉,可還是沒能讓心中的疼痛有一絲稍減。他心裡出現了一個黑不見底的深潭,像是永遠也無法填補的深潭。深潭之上映著桂英絕色的面容,她在幸福地笑著,與他追逐著,與他甜蜜地擁抱著,她是如此信賴地投進他的懷抱,而他卻

讓這美好的一切,變成了她在公堂上的一句句淒厲心碎的指責。痛苦地喘息、抽泣著,淚水終於從他那雙迷惘、無神的眼眸

裡滾滾落下。「魁哥!魁哥!」為他憂心的婉兒衝了進來,他僵木的樣子嚇住了她,小心地從他口中扯出緊咬的拳頭。深印的齒痕與迅速滲出的血滴讓她驚呼:「小鈴子,小鈴子,快把藥箱拿來!」心痛、失措地撫著他的手:「你看

你,怎麼會把自己咬成這個樣子?!」藥粉撒上傷口的刺痛讓仲平全身一抽,茫然轉過頭,愣愣地望著為他包紮的婉兒,他淒迷的聲音中有一抹喜悅:「桂

英?」急促地緊緊抓住婉兒的手,他滿是淚痕的臉上浮起了笑容:「桂英!」婉兒淒然道:「魁哥,是我,是我。」他愕然巡視著她的臉龐,麻痺的思維猛

地回復,抽手一把推開她,仲平大吼:「出去,出去,讓我靜一靜,出去!」「可是……」「出去,出去,滾出去!」不容婉兒言語,仲平毫不留情地將她與小鈴子推出門外。現在的他活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,瘋狂卻又無助。緊閉房

門,憎惡地扯下手上的藥布,狠狠地甩在地上;他抽噎著、軟弱地癱倒在角落裡。無意識地搖著頭,他淒切地發出最沉痛的自

責:「如果,我這樣會逼死你,我寧可在公堂之上伏首認罪,接受治裁,一死百了;如果報仇雪恨是要賠上你一條生命,我寧可不要報仇,我寧可跟你遠走高飛。天下之大,難道沒有一處可供我們容身嗎?」他仰著頭嚎啕痛哭,哭得

肝腸寸斷,哭得聲嘶力竭。「如今大仇未報,我卻身陷虎口,又失去了你,我就算報了仇,那又有什麼用呢?!」猶如自靈魂深處發出的悲慟吶喊,在空寂的屋內迴響。痛楚嘶啞的低喃已然破碎到不可辨:「桂英,你為什麼要丟下

我?讓我受這種痛苦?你難道不知道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信賴的支柱嗎?你丟下我,就讓我像隻孤雁,在黑暗中、暴風雨之中獨自的飛,我的前途是一

片絕望……」蒼茫蕭索的孤寂向他包圍、吞噬,那淒愴的嗓音像一陣蕭瑟的夜風,漸漸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中……

  連日的高燒不退讓仲平飽受痛苦煎熬。相思無痕,長夢有跡,過往的一切再度翻攪著他昏睡中的心緒,他緊閉著雙眸,眉宇緊蹙,不安穩地掙扎挪動著身軀、擺搖著頭顱,低沉破碎地呼喚著:「桂英,桂英……,娘子,娘子……」輕柔地拭去他額上的涔涔冷汗,婉兒捏緊了手中的緞帕,木然呆坐

著;她思潮起伏,心亂如麻。即是與他柔情蜜意時,也總覺似隔了一層密不可透的薄膜,兩人之間總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,是焦桂英!她曾如此

認為。可如今,她似乎明白了,造成這一切的是他的情,是那全繫在焦桂英身上的滿腔熾熱澎湃的情。她死了,他的心,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了……

∼第十七集(上)完∼ 第十七集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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