劇本原著:江佩玲、張瑞娟、景得編劇群/小說改寫:李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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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黎明刺眼的陽光,透過山神廟投射在二人的臉上。

  「娘子,醒醒,醒醒!」

  仲平搖著猶洋溢在幸福當中的桂英。

  「怎麼?天亮啦!」桂英揉著惺忪的睡眼。

  「我好像聽到外邊有人聲,八成是夏震追來了,趕緊收拾收拾東西!」

  不遠處果然是夏震帶著人馬,沿路搜尋著。

  「統制,那邊有一座山神廟,要不要過去看看?」

  「當然要,就算躲在地洞也要把他們挖出來!」

  官兵掩至山神廟,裡面並沒焦桂英表兄妹的蹤影,夏震在廟裡仔細搜尋著,他發現地上的柴火和幾片碎衣物。

  「餘火未燼,足見才離去不久。」夏震拾起地上的衣物看了看,咬牙切齒說道:

  「果然是焦桂英那婆娘,他們昨晚一定在此成其好事!給我沿河邊追!這次一定要逮到這對狗男女!」




  仲平攬扶著桂英沿著河邊向前疾逃,桂英嘴唇發白,氣血虛脫。

  「娘子,振作點!只要過了河,咱們就安全了!」仲平不斷打著氣。

  「哪裡去!」

  只聽身後一聲大喝,夏震單獨一人已先行追至,他一個騰躍,已到了二人跟前。

  「夏震!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了我娘子?」

  仲平橫身擋在桂英面前。

  夏震聞言為之一楞:

  「表妹何時變成你的娘子了?看樣子你們關係非比尋常。焦桂英,我看妳是不改娼妓的淫賤本質,不肯跟我,寧可讓這臭書生白吃……。」

  仲平狂怒道:「夏賊!不准侮辱我的娘子!」

  「那麼咱們就來較量較量!」

  夏震一招「長虹貫日」長劍直刺仲平而來;仲平陡地一閃,避開一劍。不料夏震根本就是聲東擊西,虛晃一招,他欺身向前,一把抓住桂英。

  仲平回過身去,夏震已挾住桂英飛身而去。

  情急之下,仲平伸手入懷,取出一把匕首,疾射而出。

  只聽一聲慘叫,匕首不偏不倚,插中夏震後腦。

  桂英見狀大驚:「相公,你殺死人了!快逃!你快逃!」

  「要逃我們一起逃吧!快走!」

  仲平牽起桂英疾奔而去。

  「看!相公,那邊有個棄置的竹筏。」

  桂英指著河邊草叢。

  「太好了!我們快走!」

  「不!」桂英說道:「這是溪流,他們要追上來抓人很容易,你快上竹筏,我用樹葉和枯草蓋在你身上做掩護,然後我朝別的方向跑,把官兵引開。」

  「這怎麼可以,」仲平頭搖得像撥浪鼓:「妳要我拋下妳,像拋下我家人那樣自顧自去逃命?不!我是妳的丈夫,我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,還算什麼男人!」

  「你快逃,逃到京城裡以王魁的身分應考,如能掄元奪魁,不是可以面告御狀,查出謀害你家人的底細,到時再回來接我也不遲啊!」桂英勸慰著說。

  「要逃一起逃,要死一起死,這次說什麼我也不要再和自己的親人分開。」

  桂英又悲又急又無奈,趁仲平不注意,拾了塊石頭朝他後腦勺砸去,仲平一聲不吭,倒了下去。

  桂英手忙腳亂地將仲平放上竹筏,用一些河邊的枯枝雜草蓋在他身上,最後將竹筏朝溪心推去,隨波逐流。

  桂英依戀地回頭看了看,朝相反的方向逃去……。




  仲平鬢散髮亂,形色憔悴,失神落魄地跟著路上行人走著,走著。

  來到城門口,他抬頭望去,只見城樓上寫著三個大字:

  「臨安城。」

  「原來……我到了京畿重地了。」他喃喃自語道。

  走入京城市區,看到攤販林立,人來人往,好不熱鬧。仲平走過包子舖,香味撲鼻,才發覺自己早已是飢腸轆轆,他伸手入懷,掏出一串制錢。

  正當此時,街頭那端有一馬車向這疾駛而來,搞得攤販、路人險象環生,紛紛走避;仲平心神恍忽,根本未加注意,馬車過處,正好將他撞倒,銅錢煞時掉了一地。

  馬車中坐著的是位身著華服的公子哥,頭也不回地揚鞭而去。

  掙扎著從地上爬起,仲平眼裡燃著熊熊恨火。此時一堆乞丐紛紛上前撿拾地上的銅板,仲平這才恍過神來,一邊撿錢一邊吼道:

  「喂!那是我的錢,你們不能撿,哎!哎!那是我的錢啊!」

  數數撿回來的銅板,只剩五個,仲平買了兩個包子,走到一處屋簷下坐著就吃將起來。

  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孩,一身破爛,正盯著他的吃相;吃著吃著,仲平感到很不自在,抬頭看了看那小孩,一念惻隱之心陡然升起,他將另一個包子遞給那小孩。

  小孩接過包子,狼吞虎嚥地吃著。忽然一個婦人把包子一把奪了去:

  「要死了!你敢吃陌生人給的東西,不怕裡面下迷藥,把你抓去賣掉啊!」

  婦人說著把包子朝污濁的水窪丟去,小孩哇哇大哭,仲平見狀,呆了半晌,反而開始笑了,笑得渾身抽動,笑得滾下眼淚……。




  大雨滂沱,仲平孤伶伶的影子登上了古橋。他抬起頭,任由雨水不斷地淋在臉上、身上。

  他仍然在笑,笑得渾身抽搐,笑得渾身打顫,在他的臉上,已然分不清什麼是雨……什麼是淚……。

  「老天爺啊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,你要如此對我……?你將我抄家滅族在先,又奪我所愛於後,你是不是認為我不配擁有快樂?不配擁有幸福……?」

  對著蒼天,他不住地吶喊:

  「那麼我就順著你的意思,從此為恨、為復仇而活吧!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。反正在這個世上,富貴之人就可以橫行霸道,貧賤之人則彼此猜忌……這是不是就叫『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』?……如果這才是天理,那麼,我要指天為誓……。」

  仲平猛然抬頭,手指著天空:

  「老天爺,你最好現在就將我王仲平霹死於此地,此番你要不殺死我,日後就會多一個逆天行事的王魁!」

  「我發誓──哪怕要我負盡天下人,也要把我失去的一切,加倍討回來!」

  只聽「轟──隆──」一聲巨響,天空電光閃耀,雷暴天驚,雨勢下得更猛、更烈,打在地上,濺起朵朵水花……。




  雨終於停了,人們再度聚集在大街上,臨安城也再度恢復了熱鬧。

  「有人打架囉!有人打架囉!」

  市集中有人在喊著,人們紛紛趕去看熱鬧。

  人群中,一個身著華服的公子哥和旁邊站著的家丁,正被三名惡霸給圍住。

  那公子哥的個頭雖小,但氣勢卻硬挺,他指著三名惡霸說:

  「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,天子腳下到底還有沒有王法?」

  其中一名惡霸說:

  「小子,念在你乳臭未乾,不解世事,大爺給你一個機會,把人放過來,包你沒事!」

  公子哥毫不畏懼,兩手插腰,趨身上前說道:

  「我偏不放,看你敢怎麼樣!」

  惡霸臉上獰笑著,忽然兜臉一拳,打得那公子哥仰面而倒。

  旁邊那名家丁個子更嫌弱小,驚呼一聲,連忙上前要去攙扶,惡霸卻一把扯住他,舉拳又想當頭罩下。驀地一隻強有力的手接住惡霸的拳頭,惡霸那一拳硬是抽不回來,另一拳又朝來人臉上揮去,那人以四兩撥千斤的招式一帶,硬是將惡霸摔倒在地上,跌了個狗吃屎。另外兩名惡霸立即衝上來,那人不費吹灰之力,又將他倆擺平在地上。

  「啪啪啪……。」

  先前挨了一拳的公子哥突然鼓起掌來,讚賞地說:

  「好功夫,好身手!」

  三名惡霸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,指著那名動手打他的漢子說:

  「臭小子,你敢多管閒事,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的靠山是誰?」

  「瞎了你們的狗眼!」那名公子哥走上前來,反過來罵道:「你們為什麼不打聽打聽我的靠山是誰?」

  「是誰?」惡霸問。

  「說出來會嚇死你們。」站在公子哥旁邊的小廝說:「你們沒聽過麼?『珠玉滿地碎,金銀如山堆,嚇死閻王鬼,臨安一個崔。』」

  那三個傢伙果然嚇得滿臉土灰,支唔著說:

  「你們……你們是崔相府的人……?」

  「知道了還不快滾!」公子哥說道。

  三個人面面相覷,轉身就跑。

  不但是三個惡霸嚇了一跳,出手救人的漢子也當場楞在那兒。




  「哎唷唷──疼啊,妳輕一點行不行?」

  方才被惡霸揍了一拳的公子哥,靠在客房的臥榻上,由那家丁替她敷藥裹傷。

  「誰叫妳不自量力,就強出頭,幸虧王公子及時出手相救。」

  「妳說他叫什麼來著?我剛才沒聽清楚。」

  「王魁,他說是來京趕考的。」

  正說著,房門推開,王魁走了進來,手上拿著一盒白色小藥膏。

  「在下去配了副消腫退瘀的藥,這是祖傳秘方,十分有效,趕緊替你家少爺擦上去、揉一揉。」

  「哎──唷──痛啊!」

  那小廝給公子上藥,卻疼得他呲牙咧嘴,一陣亂叫。

  「還是讓我來吧。」

  王魁將藥膏接了過去,指尖沾藥替公子哥上藥。

  公子哥眼睛直直地盯著王魁瞧,眼睛漾著異樣的光芒。

  「妳──妳──妳是位姑娘?」

  王魁的手突然縮了回去,往後倒退一步。

  「實不相瞞。」公子哥頭低了下來,恢復女人的聲音說道:「我是當朝右相崔貴的女兒──崔婉兒,她是我的丫環小鈴子,因為在家悶著慌,所以我就喬扮成男兒身跑出去玩。」

  先前在大街上聽這兩人說是崔府的人,王魁已經是心頭一震;現在進一步知道,眼前這位姑娘居然是堂堂的相府千金,他的思潮如電光石火般晃動著。

  崔婉兒正是崔貴的女兒,如果能夠攀住這條路,將來難保不飛黃騰達,直上青雲,可是……崔貴是桂英的仇家啊,怎麼可以這樣做……?

  可是……如果不藉這條路登上仕途,自家的冤情如何得以雪恥……?

  王魁回到現實,眼中透著狂烈的復仇之火──




  黃昏時候的靈隱寺,更有著一股靜謐之美,鐘鼓梵唱,野雁飛翔,襯托出西湖另一番風貌。

  婉兒和小鈴子在寺後花園追逐戲耍,笑聲如同銀鈴。一名小沙彌走過,看了她們一眼,婉兒立即警覺地遮住口,雙手合掌鞠了躬。

  「這是佛門淨地,我們不要太吵了,」婉兒伸個懶腰,深吸口氣:「這種無拘無束、逍遙快活的日子太舒服了,逃出那個牢籠,我渾身自在多了。」

  小鈴子撅著嘴說:「可是住到這廟裡來,王公子都不陪我們玩,好無聊喔!」

  「他要考試嘛!」婉兒說:「我也希望他能靜下心來好好念書,金榜高中,到時候……。」

  「到時候中了狀元,小姐就成了狀元夫人啦!」

  「妳──」

  婉兒正欲追著去打,一眼瞥見禪房裡正在埋首苦讀的王魁,立時佇足住口。

  王魁手持書卷專心地念著,忽而搖頭晃腦,忽而蹙眉深顰,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臉上,好像舖上一層金粉。

  婉兒躲在遠處,陶醉地看著……看著……。

  王魁則早注意到這一切,逕自喃喃唸道:「桂英,娘子……請原諒我,我一定要往上爬,如果妳知道我現在正對崔貴的女兒下功夫,必然恨我入骨;然而,事非得已,我若不設法舖後路、攀高枝,便一輩子擠不進高官之林,一輩子不可能報仇雪恨!桂英,相信妳一定能諒解我的,是不……」

  王魁仍在禪房裡專心念書,婉兒偷偷地在窗外瞧著,十分無聊地看著端飯而來的小鈴子。

  「他真用功耶!都不肯陪人家去遊湖,好無聊!」

  「是妳自己說要讓他用功讀書的嘛!」

  「小鈴子,咱們來逗逗他好不好?」

  「怎麼逗?」

  婉兒湊近小鈴子的耳朵,輕聲地交代幾句。

  「好!就這麼辦,看我的!」小鈴子俏皮地一擠眼兒。




  禪房內,王魁仍低著頭讀書,小鈴子前來敲門。

  「門沒鎖,進來吧!」王魁頭也沒抬地應道。

  小鈴子推開門,把飯菜送上。

  「王公子,請慢用!」

  「謝謝!」

  「不客氣!」

  小鈴子笑嘻嘻地跑出去,隨手帶上門,就同婉兒一塊兒在窗口向內窺望。

  王魁感覺背後似乎有動靜,卻故意裝作不知。他放下書卷,準備吃飯,才挾了一口菜,便立刻會意,他背著窗口,一個勁兒地扒飯挾菜。

  窗口外的婉兒詫異地看,小鈴子細聲地說:

  「怎麼他吃得那麼津津有味?」

  「難道……難道……」小鈴子奇怪地抓抓頭:「難道我加進去的不是鹽巴?」

  王魁吃了大半碗飯之後,忽然用手摀住肚子,痛苦地呻吟起來。

  「哎喲!痛死我了……哎喲……」

  婉兒和小鈴子見狀大吃一驚,雙雙破門而入。

  「王公子!王公子!你怎麼了?」

  王魁指了指那飯菜,一翻白眼,砰然一聲倒在榻床上不動了。

  婉兒嚇個半死,伸手一探鼻息,越發足下亂跳。

  「沒氣兒了!沒氣兒了!小鈴子,妳給他吃了什麼?」

  小鈴子也是沒了主張:「我照妳的吩咐給他加了鹽巴而已呀!」

  「加鹽巴怎麼會死人呢?」

  婉兒立刻挾菜吃了一口,鹹得她五官扭曲在一起。

  小鈴子急道:「小姐,我看一定是他有什麼毛病犯了沖,突然間暴斃,就算是飯菜中毒,也是我下的手,跟妳沒關係。」

  「小鈴子!在他飯菜裡下料是我出的主意,如果他因此而死,我也不想活了。」

  「我會幫妳脫罪!」小鈴子哭道。

  「我不是畏罪,我是要陪公子一起死!」

  王魁緊閉雙眼,聞言略為動容。

  婉兒甩開小鈴子,扒了口飯,鹹得她半死,但仍然大口大口地把飯吃下去。

  「好鹹喔!」婉兒邊吃邊哭:「王公子一定是吃太多鹽巴給鹹死的,王公子……」哭著哭著婉兒突然撲到王魁身上: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想逗你玩玩嘛……」

  王魁伸手拍了拍她頭,婉兒嚇得怪叫一聲跳起來。

  王魁這才直挺挺地坐起來。

  婉兒眼睛睜得好大:「王公子……你沒死?」

  小鈴子叫道:「你在詐死!你騙人!」

  王魁不疾不徐地說:「我也只是想逗逗你們嘛!」

  婉兒破涕為笑,嬌嗔地上前掄拳要打王魁:「你好壞!你好壞!」

  王魁突然拉下臉,正色說道。

  「住手!男女授受不親,小姐一些行矩已逾越本份,再要胡鬧下去,恕在下不再奉陪!」

  婉兒的粉拳停在半空,撅起小嘴,無奈地放下。

  王魁勸慰著說:「等在下念完這一章節,再陪小姐去遊湖。」

  婉兒登時又笑了:「好啊,我不再吵你了。來,我給你搧涼,你趕快念書。」說完自腰間抽出褶扇,真的替王魁搧涼。

  小鈴子喃喃丟下一句:「唉!這真是一物降一物喔!」

~第二章完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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